周王朝自立国以来,经八代君主百二十年的殚精之治,国力昌盛无出其右。
然而,开国之初,先主为使天下安定、道行有序,广诏天下大贤百余人,共纂一书以教化世人,尊为《周礼》。
先主弥世之际,传教于一众子嗣,曰:持国治世,惟王不可,然而,穷其之力且不能俱到。兽有协从,人有眷从,国亦有邦从。邦之立意在于同宗同属之国,兴邦经野,可使王国长盛不衰。
待礼官停笔铭存,昭示宗人后,先主便诏布礼书,以兄、弟、子、侄之中取才德双全之人,在各方地界封出八国,以佐中国。
周以孝传世,世代无敢忤逆先主遗制,袭而成规。
而《礼》中又无枷育之法,遂使大国生小国,大大小小复生百十之多。
周王镛年已三十有五,乃王朝第十代新王,秉承其父之风,喜无为之政,每旬政殿议事,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末了,再以允否悉谘下臣,结束合议,因而鲜有忧心之事。
然而,寡忧非无忧,膝下王子瓜瓞绵绵之盛景,若在昔日群童跳荡嬉闹之年便是美好,可是岁月之下岂有永驻?
王子们多数已至封国之龄,这既是家事,又是国事。
经先帝之喜、先帝之庆,渐衰为先帝之苦,如今终归先帝之难枷于当今。
画土裂封以人而庆,以人而忧。
为子者将国,庆为一国之主,为父者忧,所忧新国之体面。
忆回青葱年华,年少之稚,恶将拮据作吝惜。
而今身心同受,万般言语不能具表,权且汇作一字,使他人共情。
难!
周镛翻阅着宗亲府的录事竹卷,与沙盘上一个个写有名号的竹签反复对比,妄图翻出一块无主的空地。
“大王,各位国主为世子们录卷也都有一一记载,卷宗绝无差错!”宰礼大夫周笙恭敬的向镛回道。
宰礼大夫一职自《周礼》纂成之时而生,便仅能为宗亲之中惟公之人所领任,自此一脉便与封国无缘,一心无所牵涉,受宗族上下所尊。
周笙年纪与镛相近,却有祖孙三辈之远。
“宗祖,寡人那幼弟与寡人的孩儿已至封国之年,可无地可去,该如何封置是好?”镛放下手中竹卷,一脸忧愁。
“大王,先祖初纂《周礼》之时只见我周国地广物茂,并未想及今时我族竟因子嗣兴旺而无地可封,先帝之时,臣于重修《周礼》已有所请,不过那时尚且有些薄碎的土地可用,先帝怀柔,受诸国之碍,不肯果决,于是只得罢休。”
“那宗祖可有淀积良策一二?可释寡人眼下之困?”
“《周礼》言之所及,王之子嗣可为国主,却并未有言可使诸位国主之子嗣可为国中之国,亦未有言恒定国主城池几座,人口几何。若是大王重修礼法,以法正理,行大义之名收回那些土地,可使王权重塑,惠在当下,利存后世千秋。”
“这...既如先祖英慧远瞻之智,亦未料及今日~后人自逢其难岂能今朝预也?...宗祖,寡人若有坚决之心,那些叔祖宗亲又岂能由我所愿?”
“大王,分合之理乃亘古便存,自先祖分封以来,诸位国主的城池有多有寡,土地有富有贫,若是礼法之下平等而视,岂会同守一心?”
“宗祖之意寡人浅知一二,但又该如何行其法?”
镛两手相护,低了腰向周笙长长一揖。
“正是先帝怀柔之心令其不能通理弊政,又恰北方狄国献来土地以求通化,故而大王为之且过,如今看来,你兄弟几人的封国虽处偏僻,每至晚秋,便会寒冷难耐,但比起一些饱受疫疾侵害的南国,倒也无有多大委屈。”
说完,周笙便半眯着眼,捋起长须来。
数息之后,又将面目微仰作观天之状,话音轻起飘渺,进而幽沉:“去其表,方可琢其里。”
镛下垂着眼帘思索了许久,却无良法,终于,双唇一开,“那宗祖可会助我?”
“老臣宰持大礼,国事、家事当平等而待,不然便有失公允,令人不服。至于如何行使,这就尽赖于大王了,若是法理公道俱在~当是自然。”
镛回到寝宫,摒退仆从,独自躺在榻上苦苦思索,只是没有多久,便响起了鼾声。
恍惚间,妇孺孩童嬉戏的吵闹扰醒了镛。
见到帷帘轻荡,立刻就有年长的仆从轻声探问道,“大王可是起宿?”
“什么时候了?”
“回大王的话,正是丽日西斜,万籁归幽之际,娘娘们和王子们正在殿外游戏,很是开心呢。”
“哦~”
“老仆来为大王更衣~”说完,右手轻轻一挥,就有数人端着叠有衣物的木托紧紧步来。
着装整齐的镛来到殿外,伫立于高耸的云台向着不远处俯望,一处莺莺燕燕,你追我赶,热闹非凡;一处只有五六男童围聚一起,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忽而推搡打闹,忽而低沉,只见每隔不久,便有一人会将场中的物什一通抓去。
气场固有的引力使镛的身影很快就被注意,一眨眼之间,正在游戏的众人已然端正有序。
艳妇丽人们不论年龄,纷纷站定相视,继而盈盈一礼,受身份所挟不能高声,张唇启齿之间,音柔语糯的问候之言,便被声声心潮未弭的欢呼所没,“孩儿拜见父王!”孩童们散落而嘹亮的声音,如同回声阵阵。
镛扬了扬衣袖,游嬉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