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我们去玩那个游戏吧。”
谢知默垂眼望向男人指的地方,青灰瓦下的墙壁上人影涌动,隐隐看出几个猪血红馆阁体大字,往下是一道锈斑铁门,人群穿过其中,像被挑起的墨黑虾线一样,粘稠细长不断。
“台阶游戏?”
几滴雨点打在头上,受惊的人类加速了进入内馆的速度,谢知默拂去面上的雨水,湿冷的液体让她觉着有些不适应。她方才在做什么来着……唔,身旁这个好像是她的男友,似乎是这样的,谢知默沉了沉眼,她想起来了,今天是男友的生日,晚餐过后他们在商圈附近发现了这个游戏场所。
男友拉过谢知默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下雨了,刚好还能避雨,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都不愿意陪我玩一下吗?”
要陪他玩一下吗?谢知默试图抬眼看清男友的表情,大雨倾盆而下,昏暗的街景里,她只能看到那几个猪血红的字,被雨水打湿后变得愈发鲜红。
“再不进去就要被淋湿了——”男友伸手护在谢知默的头上,两人已经靠在了墙边,飞溅的雨水湿了他的半个身子。他的语调依旧温柔,带着些为彼此着想的诱哄意味,“进游戏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帮你赢得冠军……”
“宝贝,”男友越压越近,“再不做决定,我们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谢知默蹙起眉头,往后退了半寸。
未等她应话,不知从哪里挤出来一个抱娃的妇人,推搡着要入馆,身后一众穿着背心短裤的老头老太太将出口挤得水泄不通,嘴里嚷着要快点进去。
谢知默被推着挤着到了门旁,男友则是牢牢拽着她的手,“别怕,他们没有恶意的,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进去……”
谢知默斜起眼睛扫了他一眼,男人上半身已经扭进了馆内,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如同将枯枝探过栅栏的老木,迫不及待地想要转到另一处地。或许男人的本意就是想将她骗进这场游戏里,谢知默眯了眯眼,微微转着腕骨,她的声音很轻——
“好呀,当然要进去啦……我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内馆的栋梁挑得极高,长而冷的钢管自暗处探下,末端挂着几盏白炽灯泡。蓝灰调的冷光晃晃悠悠,偶尔穿过人群打在地面,能让人清楚地看到水泥地面的颗粒,不过片刻,便有雨水从外面渗了进来,急促的水流聚成高过鞋面的小滩。
鞋袜湿漉得黏作一团,谢知默拨动着雨水,冷湿的液体浸得脚板冰凉,“我们要怎么玩呢?”
“合力搬台阶就好了,上一层的人会把压缩台阶传给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抱住它们,等牢牢抓稳后,再努力吹……”
有人嘀咕起来:“累”、“没意思”、“戏弄”……这是个趣味性不强的游戏,可雨势迫急,水位转眼间就到了小腿的高度,众人虽不情愿,也不得不参与游戏。
谢知默拢了拢碎发,那双似睡非睡的眼睛如同上方的冷调白炽灯,闪过灰蒙蒙的光,不过一下又暗下去了。内馆是青灰瓦的尖顶结构,墙体较薄,他们此时应该在南方,只可惜地面全都抹了水泥,连街上也是清一色不能渗水的柏油地,叫人不能通过土质判断地形,更令她觉着诡异的事,她竟然不记得如今是梅雨期还是台风期……
雨越下越大,打在塑料屋棚上,发出乒铃乓啷的沉重声。
是梦?还是她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谢知默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既然不知道今天的日期,那便按照一般地区的变差系数与偏差系数计算,目前是第一次降雨……水位上升时间在十分钟左右……屋内并没有窗户,目测使用面积为200㎡……使用面积——
不对,上层的人!谢知默猛地抬头,沉闷的室内空气让人有些短暂性地缺氧,她迎着刺眼的灯光望去,根本没有台阶前往上一层楼,而上层也没有所谓的天花板。
眼球因为强光刺激而流下生理性泪水,楼上传来了动静,两抬折叠成船的橡胶台阶被抛了下来,内里黑压压涌动着人头,一个老头慢慢露出半张湿漉漉的脸,警惕地防备众人。
现场静了一瞬,尔后人声嘈杂,不知谁扯着嗓门吼了一声——“水到大腿了,再不上去我们会被淹死!”
谢知默扭头朝声源处看去,如野兽般眯起双眼的男人蓄势待发,手臂上鼓囊的肌肉暴起青红暗筋,像暗藏杀机的沙丘上盘游狩猎的响尾蛇。
“这是紧急避险!紧急避险,我们因为不可抗力而采取的紧急避险,是无罪的!”
“再不上就死了!”
没有人敢上前,双方僵持不下,水位已经没过了谢知默的后腰。身体在雨水中泡得有些发软,她往脸上抹了一把冷水,让自己充血的面部降温。这太荒谬了,自然状况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降水量!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这水很特别,有一种浑浊旧水的黏滑与腐臭味,谢知默冷冷勾起嘴角,一点点揩去面上残存的液体。
紧急避险也要有证据——在繁华的商圈里,因为下了场不大不小的暴雨而进行谋杀,可是极为恶劣的行为。脑中电光石火闪过模糊的片段,高压铁丝网……警棍……吃不完的青菜……厂房宿舍医院……她收回思绪,无声望着双方。
台阶上的人不敢下来,台阶下的人也不敢上前。
水位越涨越高,人与人之间已经无法交谈,只剩震耳欲聋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