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隐于林下。
荣归故里洗铅华,
奈何世风日下。
笼鸟槛猿苦忍,
祈望自由远方。
将军埋骨梦中处,
谈何王道荡荡。
大梁天绪六年,春。
“嘡,嘡,嘡。”
三声沉闷的钟响传遍了天都城。
“这又是哪儿丢了啊?”
“不知道,管他呢。”
“有什么稀奇的?这都是今年第三次响钟了,该干嘛干嘛吧”
天都的百姓都对这失地方响的丧城钟早已失去兴趣。
子民的麻木,象征着大梁这个曾经强盛一时的帝国,正在一步步的迈向深渊。
大梁立国至今已三百有二,开国皇帝梁高祖云襄洪自辽东起家,靠着八千铁骑和一杆大戟,平南楚灭北周,东征倭奴西讨恶羯,纵横天下。打下了大梁十七州三百年的盛世太平。
但打江山容易,坐江山却难。
正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大梁如今的衰弱虽不能全归咎于本朝天子,但天绪皇帝云崇宇确实具备了一个亡国之君所需的一切素养,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是太子之时他就遣心腹在宫中偷偷挖了一条隧道,只为方便溜出宫去,到那醉花巷品尝这人间的烟火。
先帝英宗驾崩之后。身为东宫太子,又有本朝大将军老丈人王兴的支持。纵使朝堂诸公万般阻挠,云崇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登上了大位。
坐上皇帝宝座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下旨废除了大梁传承三百年的言官体制。
这帮言官向先帝参自己的折子,都够围着天都摆上三圈了。这口气云崇宇实难咽下。
于是,一众御史被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就是御史台看门的兵丁,都刺配充军,被扔到北境跟蛮子们做游戏去了。
这番动作,使得天牢人满为患,菜市口的法场血流成河。
此等明目张胆的残害忠良,背弃祖制。自然引起了大梁官员们的强烈反对。
这位新皇却毫不畏惧,当庭杖毙了三位大员,连当朝宰相夏衍,都被打去乌纱赶回幽州老家养老去了。
从此之后,大梁庙堂的衮衮诸公,犹如滚滚黄沙,全都失了气节,断了脊梁,成了又聋又咋的哑巴。
天绪皇帝却非常享受这份宁静,把军政大权交给自己的老丈人王兴和新任宰相宋垚以后,每天要做的就只有在后宫与嫔妃们寻欢作乐,歌舞升平享尽这世间的荣华。
另一边,大梁的边境却四处告急,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
天绪六年,西州草原。
“三哥,我们还要坚持多久,我的马快跑不动了!”,一个肩膀上插着一支透甲锥的汉子冲前面的将军大喊。
在这百余骑的后面跟着上千羯族骑兵,一个个张牙舞爪,嗷嗷怪叫,冲前面的梁军一轮又一轮的放箭。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河西城了!”
为首被喊作三哥的校尉老气沉稳回应,却下意识紧张的摸了一摸胸前那封,快被汗水浸透了的信。
这支骑兵从高昌军阵出发,原本有三百骑,在距离河西城不足百里的地方遭遇了上千羯族骑兵伏击。双方激战一夜,只有不足百人逃出生天。
对于王威来说,他麾下的夜幽豹是整个西州梁军中最精锐的斥候。先前被伏杀了两百多个兄弟,现在又被这群恶羯当兔子射,这口气放在平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
但怀中的这封信,关系着高昌军阵十万大军的存亡。他也只能打碎牙望肚子里咽,带着活下来的人继续玩命的狂奔。
又被折损了了八个弟兄之后,高大的城池终于浮现在了眼前,身后的追兵畏惧梁军的床弩,纷纷勒马放弃了追杀。
王威感受到了后面的震动逐渐消退,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了看狼狈的众人,心中满是苦涩。
“什么人,莫要近前,老子的床弩可不长眼!”城头上,一名士兵操纵着巨大的床弩,瞄准了王威等人的方向。
“高昌军阵骁骑校尉王威,有重要军情禀报大都督,请速速开城。”
“瞎眼玩意儿!这不是王校尉嘛!快把家伙收起来!。”守城的城门尉一脚踹翻了这个刚才还嚣张着的床弩兵,赶忙下令开城。
“乖乖,这可都是西州军最精锐的斥候啊。”
“啥精锐啊?咋看着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小点声,你个臭草芽(大梁西州军对新兵的称呼)!能当上斥候,那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这夜幽豹的人更是万里挑一!
“可不嘛,据说随便拉出一个,都能轻易胜过其他骑队的伍长十长。”
刚进城的王威自然听不到这些人的碎嘴,他此时只想尽快见到坐镇河西城的监军,平西都督康颜。
守城的士兵带着众人穿过几趟大街,来到了都督府,通禀之后王威便独自前往了议事厅。
“末将王威,奉杨帅军令来给大都督传递军情!”
王威这一嗓子,震的康颜两耳嗡鸣,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喷出来。
“本都知道你,就是你上次在萨尔河大战中阵斩了羯族的万夫长吧?”
“回禀大都督,全赖杨帅调度有方,末将才能侥幸为朝廷立下此功。”
“哼,就凭高昌军阵那点人,要没有本都的五万兵马,阿尔善的铁骑早把你们碾成肉泥了!
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本都公务繁忙,没空在这儿跟你耽误功夫。”
听到王威把功劳都归到了杨帅头上,属翻脸猴子的康颜,顿时就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