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渣渣！
教室窗边的方圆在溜号，但隔着玻璃，他还是看到了一只过路骂人的喜鹊。
在淡漠凉薄的罐子里腌制多年，它的嘲讽竟让方圆生出了一丢丢亲切感。
漂亮女同桌从胳膊下递来一个笔记本，又马上低头装模作样地看教材。
纯纯的娇俏模样，未来罕见。
从刹那的惊艳中回过神，方圆看到了纸页上那几个秀气的小字：
【你怎么了？】
他拿起水性笔，看了看透明的笔管。
大学后，这东西离奇消失的频率和打火机相当，再没人会关注一支笔中还剩多少墨水。
他在本子上写：
【做了个很长的梦，刚缓过来】
【梦？多长？】
方圆量…算了算，写下：
【17￠年】
女同桌眨眨眼，似乎想笑：
【那是很久哦，我们才17岁，17年像是一生呢】
【是，像漫长的一生】
【你的字好看了很多呀】
【笔迹里也带着一生走过的路】
从记忆里翻找出小时候的习惯，他在课桌中顺利摸到了那台诺基亚N70。
二手的，记得攒了很久的钱。
彩色屏幕上显示着:
2006年4月29日，11：15AM。
中间的‘冒号’一跳一跳，时间在正常流逝。
——
35岁的方圆早就不拜佛了。
被社会捶打成渣渣的他，不信世上会有没缘由的救苦救难，更不信什么玄奇诡异的事件。
他习惯了一切按部就班。
排排队、领果果，才该是普通人的人生。
可现在，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很荒诞。
像灭霸打了响指后，下一帧就变成灰太狼飞上高空。
那头龇牙喊着‘我还会回来的’的狼每一集都会回到羊村。
自己什么都没喊，就回到教室了？
2023年的方圆很羡慕灰太狼，那憨货一只羊都没抓到过，却有个外冷内热的老婆。
‘好不容易才熬到领证。’
‘自己现在应该和沈凝飞拿着结婚证奔向未来才对呀。’
狗屁的蓝白校服？好丑。
——
方圆于五分钟前去世，走时莫名其妙。
方圆于五分钟前重生，来时满怀牵挂。
五分钟前。
方圆趴在课桌上睁开眼睛…
呃，应该还没睡醒…
重新合眼，眼珠用力滚滚。
再睁开！
阳光铺在同桌清秀的瓜子脸上，皮肤粉白，垂及肩膀柔顺的短发…真是个漂亮的丫头。
唔，梦而已，男人看美女都眼熟不是么，不要紧的…
白色桌布上是圆珠笔画的赤木晴子。
这…就有点逼真了呢。
一摞书，是各科教材和比新华字典还厚的盗版小说；
《紫川》…《邪气凛然》…
的确是自己的书桌。
有嗅觉了！
是校园独有的味道，书本味混合着淡淡的馨香；
听觉也恢复过来了！
窗外风声、翻书声、桌椅碰撞声。
还有漂亮同桌的低语：
“方圆，老师叫你呢。”
他想说话，但喉咙很干涩，手脚木麻，像鬼压床。
同桌面前摊开着一张试卷：
【2006年东山市第五中学高二年级（下）期中考试数学试卷】
遍布红色的√和少量的×，总分是手写出来飞扬飘逸的108分。
姓名栏中写着秀气的‘刘苏’两个字。
——哦，懂了。
看来，那些被戒掉的理想可以重新捡起来了。
如今是梦？
未来是梦？
这残酷的哲思他终于遇到了。
庄周果然不单单是个骑着鲸鱼到处游走的辅助。
高考、创业、破产、多年周折迎来的婚姻……
一幕幕走马灯般涌现。
“想什么呢？老师过来啦。”
刘苏怼怼他。
这一碰，像风筝线扯到尽头，像篮球砸在地上狠狠反弹，像时空膨胀后乍然坍缩。
未来十七年的画面似被一张无形大手攥成一团，在时间之河上用力地逆向抛回。
【媳妇，明天咱就是合法的了。】
他记得昨晚给沈凝飞发了这样一条微信，却完全不记得上节课是什么。
“方圆！你站……”
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猛然站起，鼻子有些发酸。
班主任陈婉，教数学的。
一眼，他就认出了这高挑漂亮的女人。
如果现在是高二，那她应该25岁，‘娇花榜’榜首。
娇花…想想还挺好笑。
陈婉06年，哦，也就是今年年底会结婚，丈夫是包工头。
‘矮富挫’在明年某个时候醉酒开车闯校门，把在传达室跟打更大爷唠嗑的校长揍了一顿。
当时的自己也坐在这个位置，窗外的她往校门口边跑边抹眼泪。
那一幕，方圆印象很深。
后来，陈婉辞职了，再听说时，离婚当家教养孩子。
多年后街头偶遇，岁月和苦难磨白了美人发，方圆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了？”陈婉皱着眉头。
方圆止住莫名其妙涌上的泪花：
“老…师，对不起，刚睡着了，您，让我答哪道题？”
一路跌跌撞撞到三十五，被现实上了一课又一课，没有敌人，全特么是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