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云凡（1/1）

　　辞别赵管事后，原随云一边跟随自己的侍卫前往舱房，一边仔细打量沿途景象，熟悉道路。
　　同时他也在有些贪婪地观看着入目所见的一切，对于眼盲了十数年的他来说，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也让他欣喜。哪怕是一块普通的木板、一根寻常的绳索……
　　他甚至不舍得眨眼，直到眼睛有些酸痛时才不得不眨下缓解。除了对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外，也是他心底深处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复明很可能是暂时的，不久还会陷入黑暗。甚至现在这一切都有可能是他重伤之下产生的幻觉，因为复明对他来说，本就显得有些梦幻，是他以前做梦才能梦到的景象。
　　无争山庄身为武林第一世家，既不缺钱，也不缺人，但自从他眼盲之后，延请过天下无数名医，却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终。他化身蝙蝠公子，创立蝙蝠岛，搜集天下的武功秘笈、武林秘辛，以及许多失传绝学，也是寄希望于能够从中找到有可能医治他双眼的方法。但多年下来，仍是未能寻获。所以对有生之年还能复明，他心中其实早已经不抱希望。
　　也因此，现在的复明便让他感觉颇为梦幻，心里惊喜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置疑其真实性。同时也非常害怕得而复失，复明只是暂时的。这种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的心情，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所以他现在才近乎贪婪地打量着一切，生怕很可能再也看不到。
　　说真的，就算是幻觉与梦境，他以前也从未经历过如此真实的梦境。他现在所见所闻所触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真切。如果真的只是梦，是幻觉，那他也“但愿长醉不复醒”。
　　唯一让他感觉不太真实与不适应的，就是他现在的处境颇有些古怪。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艘船上，又为何要前往那鳌龙岛？
　　好在，一切应该很快便有答案。
　　原随云一边双目仍在四顾打量，一边向前面领路的那侍卫问道：“你叫何名？原是谁的属下？”
　　此人的声音十分陌生，应该不曾在他身边服侍过，不是他直接辖属。他这么问也是为了弄清此人的来历，虽然这人自居为仆，多个下属也并非坏事，但他原随云也不会随便收来历不明之辈，更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他的下属。
　　那侍卫闻言，连忙停步转身，满脸惊诧地回头看向原随云，“公子，你怎会这般问？我是易安啊，你的贴身护卫，自八岁起就被派到你身边服侍，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莫不是刚才落水时伤到头了？”
　　说罢还重新上下仔细打量他，尤其着重打量他的头部，想要确认他是否真的伤到了头。
　　“易安？”原随云口中默念一遍，不由皱起眉头，更加觉得古怪了。如果真如这易安所说，以这种亲近的关系他怎会不记得，但他对这个名字却没有任何印象，十分陌生，眼下是第一次听说。
　　他身边确实有从小一起伴他长大的贴身侍从与护卫，但那人是丁枫才对。
　　丁枫的一身武艺确实大部分是由他所授，但两人并非师徒关系，而是主仆。丁枫原本是他从小的伴读，而且是自六岁起就被派到他身边服侍，可以说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也正是因为这种自小建立起的关系，丁枫才是他身边最为亲信之人。
　　蝙蝠岛之事，大部分都是由丁枫代他出面，他在背后暗中操控。甚至许多接触不到核心秘密之辈，会以为丁枫就是蝙蝠公子。但丁枫只不过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下属与随从，不过也是权柄最重、执掌最多的那个。
　　易安在重新仔细打量原随云的同时，也隐然觉得自家公子似乎有些不同。他们两人此刻都浑身湿漉漉的，显得颇为狼狈，但公子此刻却显得泰然自若，丝毫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
　　身为南都城四大世家中楚家的二公子楚云凡，公子虽然人品、样貌等皆不差，更有一身好文采，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唯独幼时体弱多病，以致先天体质不足，武艺差上一些。可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楚家又是武林世家，武艺差这点就足以掩盖他所有的优点，成为最显眼的缺点。
　　尤其对比其兄长，楚家的大公子楚云天，自幼便显出过人的习武天赋，长大些更是惊才绝艳，进境惊人。连南都城的许多百姓都说楚家两位公子果然是人如其名，有天凡之别，楚云凡自然是被看作跌落凡尘的那个。
　　除此外，两人的生母还在生楚云凡时难产而亡，父兄都认为是他害死了其母，自幼便不受待见，在家中甚至还不如庶出的几个弟弟来得受宠。
　　在这样的成长经历下，楚云凡难免有些自卑，甚至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经常流连青楼楚馆，花街柳巷，有南都城第一风流才子之称。
　　做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护卫与侍从，易安很清楚自家公子的性格。虽然公子经常表现得不在乎，但其实很在意他人的眼光与看法。自卑的同时也很敏感，还有些冲动易怒。
　　之前与那左青柏的冲突就是被左青柏言语戳到了痛处，率先生怒动手，但却武艺不如人，被那左青柏使个虚招晃过，顺便绊了一脚，失足跌出船外，掉落海中。
　　若以前遭遇这种狼狈时，公子定是想尽快避人耳目，迅速躲开人群，冲回舱房。但眼下公子不但显得闲庭信步般地不急，而且泰然处之，淡然自若，丝毫不在意被他人瞧见其狼狈之形，也不在意他人的指点与议论。而且即便浑身湿漉，袍袖发梢都在滴水，却也腰杆挺得笔直，隐然有种超凡脱俗之气，气质与以前简直迥然有异。
　　若非眼前站着的确然是公子无异，样貌绝无半分差别，易安简直要以为自己从海中救起的是另外一人。
　　难不成是真伤到头不记事了，否则怎会有这般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又怎会连他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