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还书（1/3）

　　李明都在陌生的街道上徘徊了很久，才找到自己记忆里的那家租书店。当时正值盛夏，行道树上肥厚的阔叶在空中反射阳光，洁白的云朵在高楼大厦的背后耸起了明晃晃的肩。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到小巷深处有个店面。店面的门口被一层层的饮料架子遮得灰暗。再稍走近，几个中年人正在店里搬箱子。
　　其中一人告诉他租书店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现在这里是一家小卖部，最近街道要拆迁，小卖部被限期关门。边上的中学另寻校区，那些喜欢借书与踢球的学生们都已不在，道路上也就变得空空落落。
　　那他好多年前借来的几本武侠小说便是永远还不了了。
　　书不是故意不还的。直到两天前李明都都没有想起这几本书的存在。当时乡下的老家要做改造，亲戚叫他回去整理父母的遗物。回到老宅后，父亲的堂姐，也可能是堂妹已经理出几个箱子，就摆在大门口。
　　这位姑姑讲许多东西是他母亲去世前就整理好的。李明都讷讷点头，听话地把箱子带回自己城市的小居里。原本想当废品全部处理掉，可入夜后，他又心想既然带回来了，不妨就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箱子装满了他以前的教科书，里面就混着这几本学生时代他没有还掉的小说。那几本小说的封皮模仿了教科书，伪装得很好，可能便因此被他遗忘。
　　他心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还走，却未曾设想租书店早已不再存在。
　　如何处理旧书确是一个问题。简单地卖掉或扔掉并不遂他的心愿。尽管现在已经不再读书，也不再记得书里任何的内容，不过李明都究竟还记得当初读书时的喜悦。
　　他拎着沉甸甸的小包，走入了陌生的地铁站。
　　天色已晚，江城的水畔洒满了昏暗的暮色。再一会儿，月亮便升到树木的顶端，灰蒙蒙的天空只看得到一两颗明亮的星星。
　　饭后，李明都躺在床上，神经质地刷了两个小时的手机。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但他始终空空荡荡，半夜未眠。
　　亲人离世的葬礼，财产纠纷的吵闹，城市里地铁的拥挤，城际乡际公交车的颠簸，都让他疲惫到了极点。但这一系列的变故下来，他却意外地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多少难过。相反，倒是难堪的事情比较多，有一次亲戚问他他父母的年龄，当时他没能立刻答上来。
　　这种难堪让李明都关上灯后还在反复回忆那些不痛快的场景，思考对面的错误，还有当时的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回想的次数一多，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瞥到那装书的旧箱子上。他放下手机，心想自己得睡了，然后便在下一次辗侧时，重又摸到这东西冰凉的后盖，刺目的荧光照亮了床单的花纹。
　　他顿了顿，没有拿起手机看，而是打开了灯。眩目的灯光让他眼前一黑。等适应后，李明都披上睡衣起身，往装书箱走去，从里面挑出几本书来慢慢地看。
　　结果每本书只看了一两页便失去兴致。
　　李明都心想自己果真已经不再喜欢读书了。
　　不过试阅每本书的第一页乃至只看看封面介绍本身倒也算是件能打发时间的活动。
　　箱子里的书已陈旧，属于他儿提时代的记忆却在这个箱子里愈积愈深。剥开发白的封皮，他看到装订的胶质与细线。小学的书上多是几个孩子在山水城市间打闹嬉戏。初中的书本要么是山水，要么便是物件的图画。画面精美，都能勾起李明都些许的回忆。他稍微一翻，顺着自己过去折页的痕迹，还能看到曾经他用水笔在书本原有的图画上做出的那些稚嫩的勾勒。